虞歌悲决（四）-86ACG导航漫画

·这是一个晋王安庆绪与毒蝎首领蝎揭留波的故事（原作：将望行) 

一夜雨疏风骤，第二天将将明亮，蝎王安庆绪一伙人便都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行装便动身向千乘关靠近。

下了一夜雨，泥地湿滑，又正值二月春寒，地上甚至有的地方还结上了冰霜，让蝎王一行人晚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堪堪接近了千乘关关口。

此时已是戍正，从关口看往关里，关口狭窄，只能从中窥见一片寂静的黑暗，渺茫的月色撒下，却被壁上怪石横生阻挡，照不见千乘关里的草木树影。

两个小蝎子被派去先行探路，不到一盏茶便回来禀报，只道是轻功往前探查一段路，左右周围皆是寂静无声，不像是有人埋伏其中的样子。

一行人这才往关里走去，众星拱月一般护卫在两辆马车边。

蝎王靠在车窗边，将车帘掀开一角，由着小小的一角窥探见这千乘关的全貌。千乘关虎踞龙盘，关口狭隘，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往里走至一刻钟，两边高耸陡崖才豁然开朗，向两边拓开。

已经过了地势最高的的泥丸封关处，见没有危险，大家也都放松下来，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蝎王只听见马蹄像是踢踏到了什么金属，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随即发出嘶鸣，左右冲撞，像是惊了马的样子，连带着车厢都晃荡起来。

驾车的蝎子武功平平，此时竟驭使不住受了刺激的狂马，只能任由马匹横冲直撞。蝎王急忙吩咐毒菩萨照顾好赵敬，推开驾车的蝎子，轻功翻身上马，企图拉住惊马。

拉车所用的蒙古马本身性情温顺，然而在刺激之下，却是无法安抚，此时竟直直冲往了一边的断崖口处。蝎王本身并不精于骑术，拉车的马又不配有马鞍马镫等马具，此时在马的挣扎颠簸中，也只能徒劳的夹紧马腹，拽紧缰绳，企图将冲往断崖的狂马拉住。

疾行中的马力大无穷，蝎王手勒着缰绳，并不懂得训马的技巧，只是蛮横使力左右拖拽马头，用力气减缓马匹奔跑的速度。

安庆绪在听见马声嘶鸣时便已经在注意这边，此时见蝎王拉不住惊马，也径直离开马车飞身上马。

蝎王感受到身后的重量，惊讶之下正要偏头去看，安庆绪一只手直接握住蝎王抓在缰绳上的手，蝎王从未同除赵敬之外的人这般亲近过，当下被他手心的温度灼烧地想要撒手，却被安庆绪更加用力的回握住。

“别动，”安庆绪一只手回握着蝎王的手，另一只手紧扣着蝎王的腰，“抓紧绳子，先别放手，我让你放手的时候再放。”

此时离惊马冲到崖口最多一字的时间，安庆绪使力向后猛拉缰绳，马匹被拽得扬起头颅，向一边歪曲着。马头受力，惊马更加发怒，扬起前蹄颠簸着想把骑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甩下去。

马身抬起，蝎王后倾着几乎是整个靠进了安庆绪怀中，又被安庆绪伸手用力压在肩膀上 ，只能顺着他的力度微微弯腰。安庆绪也俯身下去，同蝎王的背脊相贴，二人皆以弯腰的姿势缓冲马起的作用力，以免直接被从马背上甩下去。

“现在放手！抓紧我！”安庆绪几乎是贴在蝎王耳边喊道，呼出的热气喷在蝎王敏感的耳朵上，引得人一阵战栗。蝎王当机立断松开双手，将马匹的控制权完全交给安庆绪，自己则扣紧了安庆绪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安庆绪极富技巧地单手将马头拽向另一边方向，马发怒的在空中踢腾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拉着调转了方向 ，停歇下来。

蝎王喘了口气，此时距离断崖不过区区十几米的距离，再多几步，大概他们都得在这一处小小的断崖上吃亏。

蝎王急忙回头去看马车，见马车歪斜着陷进泥中，匆忙拉开安庆绪仍然环绕着自己的胳膊，跳下马急步扑到马车旁，掀开车帘问道:“义父！你没事吧！”

一直尽心尽力受命护着赵敬的毒菩萨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马车被惊马拖着不停颠簸摇晃，毒菩萨为了避免把赵敬甩下轮椅磕着碰着，只得一只手拖着轮椅，一只手拽着赵敬。赵敬本就是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又加之瘫痪，重量不低，毒菩萨一个女子只能勉强支撑他。此时见事情解决，只觉得自己胳膊实在疼得厉害。

赵敬在马车中被颠来簸去似乎也并不惊慌，只是不住地想要往外窥看，此时见蝎王掀开车帘惊魂未定的样子，也只是深深凝视着他。

安庆绪早在拉马的时便觉得手中黏腻一片，蝎王下马后借隐隐约约的月光一看，竟是一抹的血迹，而自己群青色衣袖上也被胡乱得抹上了血迹。安庆绪转身见蝎王掀车帘，在淡色的车帘上都染上了深色的印记。于是翻身下马，皱着眉拽住蝎王的手。

蝎王抓着帘子的手被人拉着，手心朝上，借着此时微弱的月光，看见自己手心都被粗糙的缰绳勒得血肉模糊，这才觉出一点火辣辣的痛意。

说到底也是人家在危机关头帮了自己，蝎王深吸一口气道谢:“刚刚事发突然，倒是多谢王爷出手相助了。”

“蝎王言重了，如今以你我的关系，何必客气，”安庆绪微笑着回答，“不过情况危险，下次还是不要自己以身犯险才是。”

此时检查完情况的蝎子也上前汇报，原来是马蹄踩上了地上放置的捕兽夹，马吃痛受惊，这才直直前冲。而被拖着一起横冲直撞的车厢，撞上地上的碎石，断了车轴。

再行差不多三个时辰便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青州，千乘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又找不到新的马匹与马车。蝎王无法，只得商量着将赵敬搬去安庆绪那辆马车，一行人这才得以重新上路。

“惊马力大无穷，你又伤在掌心，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会有后患。”安庆绪看着手下人把坐着轮椅的赵敬搬进了马车，这才扭头看着站在一边的蝎王，颇为真诚的劝道，“本王于医术方面虽只略知皮毛，但如今事发突然，不如由本王给你看看吧。”

蝎王闷闷地应答下来，同安庆绪也上了马车。

马车不算小，但是被赵敬所做的轮椅占去了一块地方，安庆绪同蝎王便只能面对面，膝盖抵着膝盖坐在一起。

马车行进间，固定在车顶的油灯不住的摇晃着，将马车里三人的表情都模糊的各怀心思。

安庆绪把蝎王双手掌心朝上摆在他自己腿上，将帕子沾湿轻柔地擦拭着手心的伤口。蝎王靠在车壁上，低垂着头看着安庆绪给自己包扎伤口，思绪却不由得飘远。

赵敬曾经也这样温柔的为自己上过药，在他把那杯刚刚烧开，滚烫的沸水，倾倒到自己手上之后。

当时义父是为了什么事情发了这么大火呢，蝎王看着安庆绪轻柔的将药膏涂抹到掌心，又一点点拿指尖晕开，温暖的体温隔着冰凉的药膏传递到蝎王手心，让火热的伤口感觉到一阵刺痛。

真的是因为茶泡得不好吗？

好像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呢？蝎王思考了一会，也只得出了个大概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义父不开心的原因。

一般江湖人士都是从小习武，耍刀舞剑，于掌心，虎口应该都有厚茧，蝎王却是不同，掌心的茧薄薄一层，反而是指尖的茧子更厚一点。

这双手不像是生杀夺于的杀手，反倒更像是鼓瑟吹笙的公子。

安庆绪想着，轻柔地去包扎他另一只手，在触摸到他虎口处不平整的凸起时，状似无意的问道:“这里当时伤口处理的不太好吧，留疤了，是被烫伤了吗？”

“小时候顽皮，打翻了茶水而已。”蝎王听闻安庆绪这么问，依然神游天外，只能随意地答着。

处理的不太好吗？蝎王想，应该算是很好了吧，当时这块皮肉被滚水一泼，很快便红肿一片，接着便开始溃烂起泡，每天上药都得先挑破流脓的水泡，再拿药膏敷上。

蝎王随着安庆绪的指尖，也看向这块伤疤，当时从手腕到虎口都被烫伤，如今伤好了，也只留下了这么小小一块疤。

大概是处理的好吧，烫伤自己之后，义父每天都要来亲自给自己上药，从来不嫌自己的伤口可怖恶心，用的药也都是顶好的秘制药方，这才让伤口短短几天里快速恢复，留疤也只留了一小块。

蝎王仍然垂着头凝视着自己手上的伤疤，安庆绪却是若无其事的微微抬头同坐在一旁的赵敬相对视。

蝎王是背对赵敬而坐，安庆绪却是面对着他，赵敬从上药便开始盯着他们，虽然安庆绪不了解这对义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实在是让安庆绪称不上顺心。

马车里烛光昏暗，赵敬看不清蝎王手上的那块伤疤，却能在脑海里清晰的想起这块疤的样子。

当时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将刚刚烧开的滚水浇在了自己聪慧又愚蠢的义子手上呢。

是因为茶得不好，还是当时自己正因为受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结义兄弟的气，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赵敬也想不起来原因了，又或许有时候，惩罚与训诫，根本就不需要原因。

赵敬只记得，那时候不过十三，四岁的蝎王，被自己恶意的拿开水烫伤，痛得发抖却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任由眼泪滚滚而下，滴落在烫伤的手背上。

后来呢，后来自己随便哄了一哄，每日温和地陪伴与照顾，这愚蠢的孩子便也原谅了自己——又或者，这永远把自己置于低位的孩子，根本没有因为这种事情生过自己这个做义父的气。

安庆绪收回目光，轻柔的将蝎王包扎着的双手放好，低声叮嘱他:“伤口注意别碰水，也别拿重物。上雪山的话，最好别骑马，不然就找个人给你牵着马。”

蝎王一一应下，安庆绪拿起帕子擦干净自己手上沾着的药膏，嘴角露出微妙的笑意:“放心吧，这次不会留疤了。”

蝎王闻言，睫羽颤动，却只是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隐于黑暗。